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应诏条具敌退上封事 宋 · 翟汝文
出处:全宋文卷三二一三、《忠惠集》卷七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七六、《中兴两朝编年纲目》卷六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三三五
臣正月二十四日准尚书省递到诏书一道,令臣条具敌退利害以闻。臣伏见皇帝陛下骏发德音,咨访群臣,伤二帝之蒙尘,悼中原之颠覆,使群臣各效计策。又恐臣愚不得尽言也,复诏之曰:「君臣之间,期于无隐」。岂非悔东隅之已失,念覆车之当戒!此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之用心也。顾臣敢无辞而对,谨昧死上三策。恭惟朝廷已事之失:无远略、无定论、无腹心,三者国之大事,其馀不足陈也。臣闻自古外国之乱,未有如今日之酷。昔西晋之乱,元帝建都江左,复兴晋祚,虽苻坚、石勒数雄之强,不能睥睨,以守长江设险之固,用一时人物之杰,故能保有疆土,传祚累世。自金人渡江饮马,以至于海,蹂躏中国,肆意所欲。乘舆远狩,越在裔土,虽西晋永嘉之祸,不至于此。唐安、史相继为乱,其祸亦云极矣。改元至德,收复两都,不二年间,相继底定。自建炎于今九年矣,顿师南方卑湿之域,唯恐深入远引之未至,陵夷以至今日,虽唐安史之乱,不至于此。每岁防秋,则相顾先扰,谋避敌之地,至春事定,则泰然安肆,如无事之日。此将相误国之罪,臣故曰无远略,谓是也。其次曰无定论。臣闻古之为国者必先有立国之规模,御世者必先有役一世之术。秦人欲并六国,则悉国人趋于耕战,秦人非耕无所得食,非战无所得爵,是故国以富强,卒并诸侯。且非独秦也,勾践之取吴,隋文帝之取陈,必胜之计已定,料敌之谋已审,以次而行之。自建炎以来,天下日苦于兵,生人涂炭,而朝廷无一定之论,禦敌无坚决之策,乞盟于强敌者冠盖相望,已甚屈辱矣。而裹粮坐甲,兵未尝得释,养兵数十万,竭民力以供亿,可谓困矣。而每岁讲和,兵未尝出战,攻守之计,纷然未决,事之珠玉,曾不得免。臣故曰无定论,谓是也。又其次曰无腹心。臣闻创业中兴之君,必有主谋腹心之臣,相与朝夕论议,图事揆策,如出一心,如左右手。昔晋武帝平吴,举朝以为不可,唯张华、羊祜、杜预赞成其计。夫举天下不可而不能易三人之可,则所谋与所听审也。唐宪宗伐淮、蔡,举朝以为不可,而宪宗所恃以裴度。武宗伐泽潞,举朝以为不可,而武宗所恃以李德裕。朝廷苟有腹心谋虑之臣,人主恃以为固,天下恃以不恐。自兵兴以来,陛下之所取计者谁也?所任事者谁也?所与朝廷进见而纳诲者谁也?前此非不委任将相矣,敌至与众同惧,敌退与众同喜,如斯而已。臣闻以天下与人易,为天下得人难。必欲为天下得人,此前世之君,所以日夜焦心劳思而求也。今群臣泛泛,如河中之木,则陛下孰与图今日之事?臣故曰无腹心,谓是也。陛下诚能选任大臣,责以恢复,拔用能将,随所指顾,谁敢不力?合天下英豪之智力,以一中外之人心,岂曰难哉!伏读诏语「敌势既屈,潜师遁逃,念兹却敌之功,图为善后之计」,臣愚以此知陛下未尝一日忘经略也。向非陛下赫然独断,亲出总戎,指授诸将,控扼江表,则敌人径卷甲渡江,如往岁久矣。此上天助顺,而宗社之福也。然臣闻今者敌骑之退,以国主之亡,非诸将力战而胜,敌骑折北而逃也。向使国主不亡,使刘豫竭山东之粟以转输敌垒,敌人济师,驱彼国之众以分守淮甸,百姓之财屈于赋敛,力已穷矣,诸将之兵久于暴露,师已老矣,欲进不能,何后之善哉!此臣之所甚惧而忧也。臣料今日之廷臣,必因敌兵自退而诵言诛讨,因诏旨询访而争言用兵。夫善后之计,莫急于兵、将、财三者,先有一定之论,必然之画,付之得人而后可为也。臣愚不识忌讳,谨昧死上封事,惟陛下省察。
省试进士策(三) 宋 · 翟汝文
出处:全宋文卷三二一五、《忠惠集》卷八
问:昔先王制器尚象,本以使民亲用,而非以难知为贵也。凡起居饮食,相与周旋乎是,而名之曰礼,谓其有文章黼黻,能即于人心,而民乃肯行之。三代制作,至周弥文,犹以为远于古。是故为礼必先以太羹玄酒,为乐必先以土鼓豳籥,使民不忘古意,而其实为世所便利者不废也。若必曰唯古之用,则周何以损益云哉?主上睿知圣神,大兴制作,取声于英茎之乐,考礼于夏商之器,三代备物,靡不毕集,尝出示群臣矣。于斯时也,若辟雍,若明堂,以至九鼎晟乐圜丘方泽,悉见全古,岂止讲读六艺为空文也哉!将欲颁古器于天下,行今之礼,使学士大夫人人习见,如周人贵本之谓,去华就实,以渐复朴,庶有益乎!诸君其以所闻诵之。
辞免创修大晟乐章状 宋 · 翟汝文
出处:全宋文卷三二一二、《忠惠集》卷七
朝奉郎、新差权发遣提举京东西路常平等事范慎劄子奏:「伏睹陛下执大象以抚域中,天人和同,幽明感格。比者奠九鼎,作晟乐,受玄圭,行冠礼,祀圜坛,祭方泽,莫不协气横流,珍祥沓至。天神降格,地祇出现,皆甚盛德事,旷古所未闻也。然未有显大之举以荣天休,以彰美迹。愿诏儒官,制为乐章,以其类而荐之郊庙,俾英声茂实,传于无穷,天下幸甚。取进止」。六月十九日奉圣旨,应乐章并差翟某重修。伏奉敕命,应乐章令臣重修者。承命震慑,不知所措。臣闻古者登歌在上,乃播八音,声依咏言,始协律吕。虽有《韶》《濩》之作,必先《雅》《颂》之正。所以《猗那》《长发》,光祀成汤;《清庙》《我将》,周人用飨。其上推本有娀姜嫄受命之始,其次备载大任大姒作合之德。爰暨武丁成宣,褒大其子孙;下及周召山甫,显扬其佐命。所以圣君贤臣,勋德光明,更历千载,震耀如初。然则体大事重,未有如此,茍非其人,孰敢轻议?恭惟皇帝陛下肇新晟乐,天地顾答,改作礼器,比隆商周。宜得语言文学之臣,付以声诗郊庙之奏。荐功皇天,明诏万世,与大晟中音合为一律。乃以臣愚无知,讨论是事,使蚊负山,气力几何!伏况臣尪残早衰,百体俱疾,心志丧失,动辄惊悸。重以姿性驽下,辞艺荒芜,虽力诵圣德,人臣所愿,而狂易妄作,未免累国。伏况今者侍从台阁,英俊如林,才能过臣,皆可就事。伏望改付能者,不至仰辜任使。
贺拜太师启 宋 · 翟汝文
出处:全宋文卷三二一三、《忠惠集》卷九、《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》卷八、《永乐大典》卷九一七、《宋四六选》卷一一
伏睹制诏,正月一日,大庆殿朝贺受传国八宝,太尉仆射相公册拜太师者。仰止三朝之老,蔚为万乘之师。裂以山川世胙之封,崇以鈇钺专征之器。贵穷人爵,克享天心。古者天子有七人之争臣,太师首三公而论道,所以仪刑海内,辅导帝躬。严朝廷则爵为达尊,事德义则贵有所屈。成汤先学于伊尹,必有所不召之臣;穆公无人乎子思,不能安长者之侧。有来命世之哲,以起非常之原。恭惟太师仆射相公道济弥纶,文能经纬。非予觉之谁也,岂曰友之云乎。王曰呜呼父师,作祗命周公之册;余惟克迈乃训,继旧学甘盘之贤。极名器则礼敬益隆,咨典刑则老成为重。就访大事,必先太史之乞言;俾乘安车,参用黄门之设几。底于五典,论厥九畴。以镇定如岩石之瞻,以博厚若阿衡之倚。一国之巨室所慕,为政不难;天下之大老来归,其子焉往!用能制作礼乐,颁度量于明堂;寅亮圣明,受泰元之神策。肇称宝玉,于赫祲容。然而无竞维人,惟德其物。昔者倚相能道训典,晋大夫失问于白珩;子反善理兵戈,秦使者改观于和璧。不有君子,将焉取斯?洪惟熙洽盛治之圣朝,相以瑰玮光明之人杰。光于史册,配《君陈》、《毕命》之书;载之声诗,咏《崧高》、《烝民》之雅。
龟溪左顾亭二首 其一 宋 · 刘一止
五言绝句 押词韵第十五部
馀不溪上山,映我杯中绿。
我醉狂欲歌,潜蛟睡方熟。
次韵沈必先尚书见别一首 宋 · 刘一止
七言律诗 押青韵 创作地点:浙江省湖州市德清县
翩翩旗尾破新晴,颇似龙驹脱在坰。
再上封章辞雨露,故令高节焕丹青。
卿云媚日怀仙隐,白鹭迎舟宿晚汀。
预想山斋春酒熟,可无残梦到南屏。
龟溪左顾亭二首 其二 宋 · 刘一止
五言绝句 押沃韵
溪面寒无风,澄莹千丈绿。
我欲放轻舠,霜镜不可(四库本作敢)触(以上《苕溪集》卷四)。
携家从允迪借居鸬鹚源上沈必先侍御有诗宠其行次韵并呈二公二首 其一 宋 · 刘一止
七言律诗 押鱼韵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桐庐县
飘零暮景今如许,惭愧高人久卧庐。
好客儿童总欢喜,多情草木自扶疏。
百年梦幻真何有,一壑风烟尚借居。
寄谢南台温御史,此身休戚正关渠。
携家从允迪借居鸬鹚源上沈必先侍御有诗宠其行次韵并呈二公二首 其二 宋 · 刘一止
七言律诗 押尤韵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桐庐县
向来多病更多忧,命与谁谋出怨仇。
坐念甘泉方避暑,不知楚泽又悲秋。
长蛇肆毒心犹在,战马何时鞚暂休。
横榻故人身卫主,素书能复讯侬不(一作不复讥侬)。
次韵必先侍御和郑维心忆梅并寄维心 宋 · 刘一止
七言律诗 押阳韵 创作地点:浙江省杭州市桐庐县
紫梅溪上春先到,馀不沙边草未芳。
五字真曾赋桑落,四弦犹忆调枫香。
雪中孤艳应愁绝,竹外斜枝不掩藏。
永望佳人在空谷,此时幽独未须伤。
独居会稽官舍送僧游龟溪因记寄声弊庐 宋 · 刘一止
押词韵第十五部 创作地点:浙江省绍兴市
老人年六十,生理常刺促。
归无一棱田,此事乱心曲。
妻孥渺相望,幼稚炯在目。
师今遇龟溪,山水无尽绿。
石壁严宝坊,泉甘宜杞菊。
但恐斋厨空,眼饱不救腹。
并山行(四库本作行山)径微,草露湿人足。
师访老人家,门前有修竹。
知枢密院事沈公行状 宋 · 刘一止
出处:全宋文卷三二七八、《苕溪集》卷三○、《龟溪集》附录 创作地点:浙江省绍兴市
曾祖原,赠少保;曾祖妣方氏,赠荣国夫人。祖涣,赠太师、嘉国公;祖妣孙氏,赠奉国夫人。父彦修,赠少师;妣丁氏,赠淑国夫人。
公讳与求,字必先,世为吴兴德清人。按沈氏之先,于周为子男之国,其地即汉汝南平舆县沈氏是也。鲁昭公二十二年为吴所灭,已而复见,至定公四年又灭于蔡,沈遂不祀。其后子孙分散。汉晋之世,著名简册者,盖有其人。至六朝而盛,家于武原之临溪。唐天宝间,析临溪为邑,是为德清。国初虽稍微,而公之族祖暨诸父以儒学踵取名第,至公乃大光显望于吴兴。公自少颖异,读书属文,不烦教督,识虑辩诘,已如成人。未冠,以艺业试乡校,流辈莫与争长。公既丁少师公襄忧,自以家素贫乏,母夫人以己为命,相与致志于学,律身益严。未几,荐名乡书,寻为太学生试选,屡魁多士,名称蔚然。及政和五年进士第,授濮阳县县学教授,以道远不便亲养,改常州州学教授。任满,授秀州司兵曹事兼推勘公事。公治狱不以委吏,事皆躬决,多所平反。再岁,丁母夫人忧,服阕,除太学录。靖康改元,至京师,迁儒林郎,除太学博士。建炎初,车驾幸广陵,公始赴官,同荐改通直郎。会罢太学,除通判明州,改两浙路提举市舶。未赴,御史荐公,对便殿,除监察御史。上疏论执政过失,迁兵部员外郎。公自劾,以为言苟不当,宜黜,不应得迁。上感寤,行公言,更除殿中侍御史,被旨鞠狱江外。车驾巡海上,公还,趋行在所奏事,寻扈从至会稽。而敌寇尚留江左,公首陈追袭之计,不果用。是时江浙创残之馀,盗贼继作,民蠹未除,吏奸滋甚,宪网阔疏。追论同知枢密院事、两浙西路宣抚使周望拥重兵于吴门,不能捍蔽,脱身先遁,以至连城陷没;与诸郡以城降贼,并缘为奸,掠取民财等事,乞正典法。时占象者言,西北有赤气蔽天,中有白气如练,犯北斗、文昌、紫薇。公极论时政得失,宜遣使省陵寝,定驻跸之地,宰相不可虚位,及用祖宗故事,令参知政事与宰相轮日知印,诸将兵各立军额,蠲租赋以宽民力,信赏罚以明功罪,凡十许事。寻除侍御史。宰相以年少骤进,不更世务,公上疏极陈,恐误国事。上初难之,会近臣李陵献言,宜诏宰执于罪戾中选择实能,付之以事,仍咨台谏为国择人,勿复再言,出榜朝堂。公曰:「自古岂有禁台谏不言者乎」?复论列,其略曰:「任贤使能,人主之柄也;献可替否,台谏之职也。任使失当,则其祸移;献替失当,则其职旷。是以自古明哲之君,开广言路,所以防蔽塞而杜私邪,上下相须,乃成治道。今乃诏宰执用罪戾之人,而令台谏不言,是必不识事体之人持浅狭自私之见,文巧伪观望之言以误陛下,使陛下虚负拒谏之名,是何不忠之甚也!且自古以来,有责台谏以不言者矣,有旌台谏以能言者矣,未闻明揭榜使勿言也」。翌日上为降旨:「李陵身为侍从,乃复疑误朝廷,上言乞诏宰执用蔡京、王黼、张邦昌、苗傅、刘正彦等一时罪戾之人;钳闭台谏,使不得言。欲收恶党之恩,遂陈迷国之计。可罢侍郎,与在外宫观。沈与求上疏,乞明指献言之人,显行黜责,其论为当。至云变朱成墨,指鹿为马,言太深切,使大臣不敢安位,可罢侍御史,除职与郡」。寻除直龙图阁、知台州。待次累月,上思公,有旨召还,再除侍御史。上尝从容言:「王安石之罪在行新法」。公对曰:「王安石以己意变先帝法度,误国害民,诚如圣训。然人臣立朝,未论行事之是非,先观心术之邪正。扬雄名世大儒,主盟圣道,新室之乱,乃为美新剧秦之文。冯道左右卖国,得罪万世。而安石于汉则取雄,于五代则取道,臣以是知其心术不正,则奸伪百出,僭乱之萌,实由此起。自熙宁、元丰以来,士皆宗安石之学,沈溺其说,节义彫丧,驯致靖康之祸。污伪卖国,一时叛逆,尚逭典刑,愿陛下明正其罪,以戒为臣不忠者」。先是上欲究僣伪事,因公有言,上大感悟。公再居言路,附丽前宰相用事者意公悉论出之,公闻之,曰:「近世朋党,习以成风,凡人材不论贤否,皆视宰相出处为进退,盖上之人驱之使然。余待罪言路,荷上知遇,第当分别人之邪正能否而公言之,余之职也,岂可谓一时所用皆不贤,而使视宰相为进退哉」?止择一二明附稔恶者,列于上,群情遂定。明年春驾幸临安,迁御史中丞。时军储窘乏,公极陈屯田利害,为《古今集议》上下二卷上之。上用其言,始定营田之议。禁卫单寡,兵机不在朝廷,公上言:「仰惟陛下移跸东南,将图恢复之举,先务之急,宜莫如兵。汉有南北军,唐自府兵彍骑之法既坏,犹内有禁兵,外有诸镇之兵,上下维持,使无偏重之势,其意远矣。今图大举,而兵权不在朝廷,虽有枢密院及三省兵房、尚书兵部,但奉行文书而已。愿诏大臣讲求利害而举行之,使人情不骇而兵政益修,助成经理中兴之志」。浙郡淫雨害稼穑,公上疏云:「伏见中夏以来,霪雨过度,浙西数郡之田垂熟淹没者十七八,民有饥馑之忧。徽、严州水泉暴涌,浸城郭,漂庐舍。比者临安火延民居,无虑万馀家,甚于去岁会稽之变,岂小异哉。仰惟陛下遭时多难,厉精为治,宵衣旰食,靡遑靡宁,天地顾临,宜有福应。然阴阳乖和,灾异仍见,陛下亦尝于行事之际,思所未至者乎?苟未至焉,则亦加之以诚而已矣。子思曰:『诚则形,形则著』。诚之至也,参天地,赞化育,况于行事之际,厥类章章,靡有不著者也。今九庙丘墟,两宫隔绝,夷狄之祸未殄,僣叛之党未平,下民嗷嗷,厌乱思治,以日为岁,痛如焚灼,睹此灾异,心折骨惊。而谈者至谓泽国夏潦,地气使然,火延民房,救者不力,宜不足勤圣虑。臣恐此言日闻,诚意日替,臣是以泪流落而不自禁也。陛下诚以臣言思之,凡陛下所以畏天爱民,用人听言,追祖宗之法,惇骨肉之亲,薄阍寺之权,正宫闱之化,一出于诚,有勉强而行之者耶?畏天不以诚,则工祝虽具,近于致渎。爱民不以诚,则诏令虽繁,终于失信。用人不以诚,则谗间日进,将以疑似而远正人。听言不以诚,则阿谀日闻,将类忌讳,而恶直士。追祖宗之法而不以诚,则不无背戾。惇骨肉之亲而不以诚,则不无猜嫌。薄阍寺之权而不以诚,则虽名为裁抑,而桀黠之辈不除。正宫闱之化而不以诚,则虽外示朴素,而奢靡之习犹在。凡陛下见于行事,臣固知一出于诚,而非勉强。然臣所谓譊譊者,愿陛下加之意而已矣。诚意既修,则天地感格,阴阳和平,灾异之兴,转为福耳」。上嘉纳焉。两浙转运使徐康国自温州奏发宣和间所制间金锁、金屏障什物,上命上之,而康国已猝发至行在所。公曰:「吾君勤俭,德侔大禹,汉文帝以下不足道也。异时驻跸广陵,有进而用华靡者,立命焚之通衢。今康国不识事君之礼,尚习故态,欲以微物累盛德。乞用广陵故事斥而焚之,仍显黜康国,明示好恶,且为小人希指之戒」。上悉从之。公在言路,首尾四年,凡所论列,不避权要,颇忤时宰意,至是改除吏部尚书,兼权翰林学士兼侍读。未几除龙图阁学士、荆湖南路安抚使兼知潭州。公以疾乞置閒散,改除提举江州太平观。明年,除知镇江府兼两浙西路安抚使。公到官,招集流亡,俾之复业。异时士卒凭陵居民,闻公威名,重足屏迹,无敢犯法,威德并行,内外绥安。秋八月,仍复以吏部尚书召,寻兼权翰林学士兼侍读。九月,除参知政事。是时虏伪入寇,兵已压境,上决意亲征,讫有成功。公居帷幄,实与其事。上亲御翰墨,书《车攻》诗赐焉。再岁,乞奉祠,除资政殿学士、知明州。疏再上,改提举临安府洞霄宫。公之出也,以在政府,凡所议论,皆出臆见,无纤毫阿附。督府治兵,欲大举,公勿与闻,公曰:「此大事也,岂可身居近辅而独不与哉」?数上疏求去,上不得已而从之。驾幸平江,明年春,以提举万寿观兼侍读。寻召除同知枢密院事,从驾至建康,迁知枢密院事。公首陈恢复之计,练兵市马,积粟聚财,分布将帅,以待机会。而同列不察,疑公沮之,且冒昧欲举,率不克就。上忆公初言,决意召公,盖欲大用,仅阅累月,得小疾,一夕薨。实绍兴八年六月甲子也。上痛悼,辍视朝一日,赠左银青光禄大夫,赐水银龙脑以敛,又赐田十顷以恤其家。以今年季秋之甲申,葬于邑之永和乡马鞍山之原。取同郡范氏,赠吴兴郡夫人。夫人有美德,先公四年卒。三子,曰云纪,右从事郎;曰云章,右承务郎;曰云卿,未任以官。息女三,长适左从事郎、两浙路转运司准备差遣元益,馀在室。公自被遇简知,历御史三院,于内外事知无不言,前后论列凡四百奏。其间如收揽主权,爱惜名器,斥逐邪佞,亲近正人,未尝不反覆言之;至于纠官邪,劾赃吏,将帅得失,政事是非,与州县抑配扰民,狱讼过差,监司郡守选除不当,军兴以来进战退守之策、积谷训兵之要,不可概举。上以公论天下事淹练通达,克己听纳,言之切直,自敌以下有不能堪者,上不罪焉。一时台纲自公大振,武将训敕其下,必曰:「汝不识沈中丞耶」?其见惮如此。大将入觐,有进缯帛方物者,既分赐六宫,公以谓此事虽微,自政和、宣和以来进献稍侈,今艰虞之时,不宜有此,乞斥还之。时方暮夜,上得公疏,即命追取斥还,仍降札谕公。公感泣草谢,自以不世遭遇,蒙上听纳,无愧古人,顾未知效死地耳。公自为执政,凡所规益,虽家人莫得闻。所荐人才至多,受荐皆莫知也。上每以知人称之。自小官至宦达,攻苦食淡,处之晏然。天性孝友,所得俸禄以给宗族兄弟无难色。于文无所不能,晚岁益工,尤善为诗,引类托兴,有作者风气。凡人以为难者,公熟视落笔,便造壸奥。有文集二十卷、奏议三十卷藏于家。一止从公游踰三十年,自乡校至立朝,虽有出处契阔之异,而相厚之意不少衰。公尝见荐为御史属官,初未尝言,心独识之,然知公莫详焉。窃尝叹息,以为君臣之遇,自古所难。有听谏之君,又有能言之臣,然后君臣俱荣,名誉日彰。不幸而无其臣,则君虽有屈己听纳之诚,而臣言不足以发之,遂至于两无称焉,可不惜哉。若魏徵之遇太宗,韩休之遇明皇,包拯之遇仁祖,公之遇主上,盖所谓君臣俱荣者矣。云纪属一止状公之行,将求诸立言大君子志公墓。公名节之伟,议论之懿,缙绅所共知也,一止不敢私。谨状。
宋故太孺人朱氏墓志铭 宋 · 刘一止
出处:全宋文卷三二八一、《苕溪集》卷五○ 创作地点:浙江省湖州市
太孺人朱氏,吴兴乌程人,故宣教郎同郡范君贲之室也。朱,吴兴名族。仕为秘书丞,未老而休官,以经术教授弟子,号乡先生讳临者,太孺人之大父也。以文章论议受知裕陵,为中书舍人讳服者,太孺人之世父也。太孺人之考讳形,与诸季皆以学问名于乡。稍不偶,辄弃去,庐于先生墓之傍曰玲珑山,薙草植木,畦田圃桑,以业其家,以乐其身终焉。太孺人自幼承家范,蹈壸则,惟俭惟勤,米盐靡密,布帛纺绩之类,习闻而熟见之。人或闻之能焉,人以是律范氏之家益勤弗懈。食不二羹胾,非有宾客外姻不御绮縠。义所当为,惟恐居后。宣教君二妹在室,太孺人始至,斥奁橐与之,为求良配,俾克成家。已而宣教君登进士第,太孺人从之官,勉之奉公,不以家事丝发稍累其心。不幸宣教君早世,以其丧归,纲纪内外,小大秩秩,春秋之事无阙焉。太孺人生一男二女。初,长女议择配未决,太孺人曰:「吾异时尝一见沈秀才,其人当贵,议无以易此」。盖先枢密沈公与求也。未几,沈公游太学,取巍科,为名进士,旋遇真主,历三院御史、中执法、吏部尚书,遂参大政、知枢密院事,言听谏行,为时名臣。于是乡党伟太孺人之识,以为奇男子不过也。男曰桐,太孺人励之以学,寒暑不废。尝曰:「吾自奉薄陋,有良士益友可以辅吾儿者」。日击鲜,躬调芼以进,不敢有所惮。桐嗜学,不得志于科举。久之,沈氏甥固请以先公遗泽奏封太孺人,并桐补官,任右迪功郎、前监浙西安抚司回易库。幼女适右文林郎严州桐庐县丞王棣。孙男二,曰好德、好问。孙女三。太孺人以绍兴十五年六月十三日卒于正寝,享年七十有二。以其年九月十八日葬于乌程县澄静乡大正坞,祔宣教君之域。太孺人性明果,临终不乱,后事皆自处画。桐奉治命惟谨,方当弃时,色忧惧如死灰,昼夜不解带者阅月,余每见而怜之。既葬,以铭见属,且闵闵焉惧其母之懿不传也,余其忍辞?铭曰:
惟妇德,先俭勤。自厥初,袭清芬。律而家,裕乃身。中岁嫠,茹苦辛。久弥励,志克振。尚遗泽,溢后人。
侍御史沈与求御史中丞制 宋 · 程俱
出处:全宋文卷三三二八、《北山小集》卷二七、《三朝北盟会编》卷一五○
敕:御史中执法上以广人主之聪明,次以肃朝廷之纲纪,非通达国体、特立不回,未有能大厥官而厌舆论者也。具官某学识精敏,性质端方,简自朕心,周历三院。比从郡寄,再陟台端,不吐刚而茹柔,每闭邪而陈善。谋猷所及,启沃滋多。进长霜台,益观远业。当使群工庶尹知风宪之尊,君子小人适消长之分。时尔之赖,往其懋哉!可。
贺管押常胜军郭药师进嘉禾表 宋 · 程俱
出处:全宋文卷三三二九、《北山小集》卷二○
豪酋内附,下周索于戎疆;嘉种效祥,表同文于异亩。露章来献,案谍甚明。是知坱圠之钧,无复华夷之间(中贺。)。窃以越裳修白雉之贡,九译乃通;唐叔归同颖之禾,千里而近。彼荒忽去来之服,政不及焉;若蕃维礼义之邦,理之常者。未有举幽燕之绝壤,归图籍于攸司。风雷之号始行,天地之和已应。曾是方苞之美,蔚然寒露之区。采芑新田,当鞠旅涖师之际;陈常时夏,无此疆尔界之殊。瑞不徒然,理将在是。恭惟皇帝陛下祉由神介,道与天通。故有开而必先,盖徯志而丕应。信顺两得,亦何为而弗成;威德四施,实无思于不服。惟厥幽荒之野,岂闻稼穑之饶。慈仁一薰,秀褒交畅。实边积粟,丰穰何待于湟中;置吏除关,声教方踰于漠北。臣等无裨圣治,屡睹蕃釐。史不绝书,将汗南山之竹;天之所覆,皆为寿域之萌。
维摩诘所说经通论(一) 宋 · 程俱
出处:全宋文卷三三三七、《北山小集》卷一四
文殊师利是根本智,维摩诘是不可思议解脱力;文殊师利是法尔如然,维摩诘是神通妙用。佛以二菩萨问答以显妙用起于根本智,然根本智与不可思议解脱神通,不离此身六根六用而别有也。此所以先言维摩诘身示疾苦,又说身无坚速朽,深可厌患,而后文殊师利问答,即于维摩诘所谓可厌患之身,而起不可思议解脱神通如此也。故《法华经》云「父母所生眼,悉见三千界」,以至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,皆自父母所生之色身,而不可思议解脱如彼也,以显根本智中神通妙用皆是法尔如然,不可出五蕴十二行中建立。然文殊师利与维摩诘合之即是佛,故先说如来现大不可思议力,以长者子宝积与五百长者子所持七宝盖合成一盖,覆三千大千世界,而山河大地、天龙等宫悉于宝盖中现。而宝积等赞叹,以为如来神力不共法也。诸大乘经中,佛将说妙法,必先示现神变,或瑞光先照,遍满三千大千世界,上至天宫,下至地狱,莫不蒙光解脱,或见微尘数佛刹悉皆显现。如此经所说七宝盖中而皆示现三千大千世界,诸天龙神所居宫、乾闼婆等,及夜叉乃至山河大地等,盖言法无不该、无不遍也。有一丝毫不至处,是佛法界有所不遍;有所不遍,则是有碍,非无碍也。又大藏教中常以法喻宝,如云宝所、宝洲衣里珠、额上珠、摩尼宝、长者宝藏之类,皆以喻法。故说法缘起,先以长者子宝积也。宝积言众宝,犹云一切法也。以七宝盖供养佛,而佛合为一盖,言一切法即一法,以法宝普覆一切,无所不有,无所不遍也。不以佛菩萨为说法缘起而以长者子者,其俗无异凡圣,一如在家犹出家也。如长者,维摩诘是也。长者子宝积既赞叹佛神力已,遂问如来佛土清净。而告之以随其心净则佛土净者,言种智神通与万法皆由一心,心外无法也。而舍利弗以声闻知见不达是理,故疑此土丘陵、坑坎、荆棘、沙砾、土石诸山秽恶充满也。佛以足指按地而三千大千世界皆已清净庄严者,言迷悟净秽之反,一足指按地顷耳。螺髺梵王见清净法如佛顶相,故能以法除舍利弗惑也。
沈忠敏公龟溪集序 南宋 · 李彦颖
出处:全宋文卷四七五九
元枢忠敏沈公当建炎、绍兴间,被遇思陵,为耳目股肱,其勋业在朝廷,其声名在天下,其风节挺挺特立,号称名臣,盖中兴人物之冠冕,吾乡闾之光宠也。绍兴三年,由吏部尚书奉祠归里门。伯氏桐庐丞彦衡字元规,自公在宪府,实客馆下,与其诸子游,雅相好也。时彦颖年十有五,学于伯氏,早暮见公来馆舍,相对无杂语,论文说诗,亹亹不倦,尤喜论体制格律源流所自,不务苟作。每从傍窃闻之,则知所忻慕焉。时方乱定,才大夫士游居郡邑者以十数,相与赓唱为娱乐,篇章流传,得辄诵记。若其它文藁,伯氏又能收拾藏于家,得以时时览观。顾方为童子雕篆之习,它未暇以学,莫获拜下风而请焉。而公盖尝辱抚怜之,曰:「是子可教也」。未几,诏起公镇京口,召还,仍为天官,掌内制,遂持钧枢。位貌殊绝,无所窥寻其声光,已𠟭闻君薨于位矣,年甫五十二。家在故里,傍无壮子弟,平生著述文字故多散落,或为亲党取去,此得于所闻者如此。而吾伯氏亦且下世,诸子都未省事,凡得公手笔起草与所抄录在纸者皆亡之,虽往还尺牍无留者,惜哉!后六十年,当绍熙辛亥,公之孙诜为浙漕,始能裒辑类次为十二卷,将以板行于世,盖其家所存止是矣。以序见属。念自少小知敬重公,今甲子一终,既笃老矣,抚往念旧,安能无槩然也?公英迈绝人,早以翰墨知名,历三院御史中执法,排奸击邪,风采峻厉。观所作《中丞谢表》有曰:「本之以忠厚爱物之诚,加之以正直事君之道」。故尝为之言曰:「此御史箴也」!或谓公在台中,论议少恕,是何足以识公之用心?视草禁林,得代言体。亲征诏书,凡四方听闻之者莫不感动流涕,庶几乎奉天之作,此特私爱味之故云尔。初衣冠南渡,一时能言之士众矣。当其时,侪流之所推称,学者之所宗仰,如公者屈指几人,而后来或未之详也。传世行远,其始自今,公为不亡矣。公讳与求,字必先,其立朝出处之大节固载之史官,独始初亲见之幸,夙昔愿学之私,因得自见于此。十一月既望,观文殿学士、宣奉大夫致仕吴兴李彦颖序。
按:《龟溪集》卷首,四部丛刊续编本。又见《皕宋楼藏书志》卷八一。